落微

栉风沐雨

[花遇]格林威治

*一花第一人称视角

*现实向,但本文中所有时间线,选手情况及赛事相关均为个人设定,切勿认真

*从深渊五时期的草稿箱翻出的小一半特意补全,因此没有提到几位新人队员,没有别的意思,且观感如有断裂请见谅,毕竟前后相隔了一年多()

*感谢大家对于特别拙劣的上一篇的喜欢

*bgm:【钢琴】张惠妹《连名带姓》 罗曼耶卓-哔哩哔哩】 https://b23.tv/gXn3t4S



我在离开俱乐部的前几天把自己关在房间里收拾东西,这几年的杂七杂八堆放在各个角落,而人们往往又不愿意把整理琐碎的痛苦平摊到日常中,我反复地挑了又捡,像一只在春天里回收松子的暴躁松鼠。


同队队友陆续来我房间敲敲门,再进来说些道别或祝福,他们大多是一张张稚嫩的脸庞,语气里洋溢着真诚,却说尽些四海为家的豪迈傻话。我无意责怪或笑话他们,年轻人总是这样。待到他们可以追上时间的步伐,时间也定会收起这日对他们的恩惠,他们会明白每一场离别的意义。


其中一人递给我一张照片,是他从杂物间翻出来觉得我会需要的东西,我边接过来边想这种沉重的可以称为古董的物品真是哮喘患者的克星,厚的要结成茧的一层即使推开还是有难以剥离的灰垢,几乎形成天然塑封。正当我开始纠结究竟要不要冒这种风险和一群螨虫短途旅行时,烁烁闪闪的广州塔前我们五个人的笑脸被手指擦开。


还在赛场上以热血挥洒的日子,想来已经过去了太久太久,人们都认可我们是队伍成立以来最强最默契的配置,我虽懵懂却也骄傲地全数收下这些赞美。我们曾无数次的站上象征着最高荣誉的舞台,浮夸的灯光特效激起无声无色的硝烟,中间那一捧炙手可热的梦想晃的每个人战战兢兢却不愿移开目光。上戏和啵啵按照惯例站位站在我左边,他们挺立了身板,站成苍松翠柏,似是脚下生长了坚硬的根,而我右边的张遇见却很难捉摸的透,他胳膊与我紧紧挨着,眼神并没有那样专注。我时常觉得他像很多东西,很多东西都可以是他,他身上有夏日清泉在阳光下发酵的味道,有落雪轻轻掸落的清冽,有我中学时阵雨过后黑板报的霉朽。他靠着我,我却感受不到他传导过来的丝毫热量。张遇见就是这样的,我们俩都已经习惯了这种比队友更亲密一步却难以找出任何不同的关系,但那时的我并未有过不满或抱怨。


彼时我的热烈莽撞如今想起来只觉得可笑又无奈。我自入队起就被安排着跟随张遇见练习,生疏的关系随着他边被我气笑边耐着性子教我到因为赖床而匆匆赶去双排时他固执的要我先去吃饭逐渐生出熟稔的质变。开始粘腻的气氛在我口中含成糖,再随着每一次接近,每一次触碰,起舞似的化开。


我每隔一段时间就去下单特别或普通的花,再匿名送到俱乐部,它们都红的浓郁又夺目,绽放的花期不长却毫不避嫌生的张扬。我喜欢看门被敲响后张遇见一脸惊惶讶异地捧着几乎要溢出怀里的花,再在队友的起哄声中脸颊升温成和它们一样的颜色。


张遇见未必不知道那出自于我,从他每次都能自然地对上其他队友的眼睛视线却在我身上一丝不挂就能知晓一两分。他笑着和他们解释“不知道是谁搞的恶作剧”,一边抽出一束插进餐桌透明的花瓶里,“习惯就好”。


张遇见做事从来都周全小心,他尽量面面俱到,待人友善大方,符合我少年叛逆时用尽全力想要逃避的成年人的样子。不过从另一个角度说,他自然比我做的成功,我冒冒失失,难免有神经大条或心直口快的时候,但谁也不能说过分的坦诚跳脱是件坏事,特别是我从小玩到大的朋友们都曾肯定且真心“和你相处真的很舒服”。因此,我从未对我的性格产生过任何反思或思索着是否需要改变,唯有面对张遇见时,我小心翼翼着在心底试探徘徊,仍然觉得下一秒从我全身毛孔中溢出的渴望的蒸汽会烫坏身边这块静默自若的冰。


我敢向天发誓着实不会因为这件事怪罪张遇见,我充分理解人类性格的多样性,只是偏偏我读不懂他,不懂他向往什么,留恋什么,不懂他源于心内的想法,发自理智的逻辑。就像他插花时候说的话,可以成功的将所见的其他队友成功骗过,也许连我也有些动摇了。


我开始觉得,张遇见若是当骗子必定优秀卓群,但好好做人大概要熬过些坎坷,毕竟骗子的技巧和谋略只用对着目标,只有好人才需要在意自己的本心。


张遇见从来都是如此,他冷静自持,是宇宙里最不起眼但最清澈的那颗小星球,一层琉璃的外壳神秘又美丽,反射出的棱镜样色块蛊惑着人将它打破,向他告解心底深渊样丑陋的罪恶。我无法允许自己钻进裂口和他一起挤进琉璃里,恐怕连我自己都弄不清楚这层外壳究竟如泡泡一般易碎,还是我过于胆小怕被滚烫的内核烫到留疤。比如他惧怕摄像头到可以把口罩焊在脸上闷出一层水汽,但却在摄像头前将双手搭上我的肩膀,攀附在我的背后,又比如某一刻,他在休息室里拽了拽我发冷的手臂,呓语一般轻柔“没事的”。


他需要被用心对待小心保护,他强大的足够为我遮风挡雨。


队友见我怔在原地不说话,也跟着不知所措起来。他在去年新加入队伍,一年的时间在电竞赛场上实在算不了什么,原本就还是小孩的年纪,轻盈透明的心性伴着疑惑,困顿,委屈,欲望在这香精味染缸内生出脆弱却锐利的旁支,连吵起架来的色厉内荏都不免叫人生气着担心。队伍在鼎盛以后又陆续拿了几个大大小小的荣誉,大满贯的头衔是对粉丝和外人“遗憾魔咒”的最有力回应,也让我拥有了联赛顶尖救人位及指挥位的翻倍身价。版本角色更迭一代又一代,有名无名的神也将光环交替又褪下,抱令守律的时间给不了我足够的长度构筑坚不可摧的方舟,那么即使船偏离航向,我仍拽紧拴住桅杆的绳索,即使被拍进水下,我也要是忒修斯之船的最后一块木板。我让自己站的很直,昔日队友的身影在我身上蒸发又与轮廓重合,任性和撒娇若是缺少了带有软肋的受众,也就无法把它当做特别的资本蛮横地对症下药。今日队友对我若有若无的距离感说是宽容,倒不如说是忌惮,有时候赢下比赛眼里的兴奋明明是要烧出眼眶的,转头刚要说出激动的音节,看到我没波动的脸又无法掩饰的熄灭了大半。要令人安心,要独当一面,要树立威严,要成为能够被依赖的先驱和后盾,要付出代价。


这是我职业生涯的第六年。这是张遇见退役后的第三年。


我们五个人开心的毫无保留。


我把包裹着木质相框的古董放下,手指抹过的尘土已经被摩挲间搓成絮状。杂物间零零散散摆放着一些坏了的电竞椅,用不上的充电插头,折旧太多难以写上复盘思路的白板,和这些搭配应该是统一舒服的。身后的小孩张了张嘴,好像急于说些什么。


放在这吧,我带不走。


我是这样做出迟来的回答。


我就是这么果断坚定的人。


我最后一次见张遇见是三年前他离开俱乐部的那天,刚刚把长袖套在身上,经理就把大家叫下去帮忙搬东西送行。我想到很久以前在自己的职业生涯中第一次告别队友,我缩在张遇见身后别扭的不愿上前说些漂亮的场面话,张遇见颇为无奈却也只能拽着我的胳膊像个亲戚面前的家长一人说两人话。当天晚上我半真心半耍赖的缠着问他,你走的那天会给我留下什么?如今我数不清第几次站在了送行的队伍里,却还是只会呆愣在一旁看其他人忙东忙西,为他们无法预知的未来预支一些祝福。那年我23岁,是拥有或失去一样东西会牢牢记一辈子的年龄。夏末初秋的风吹得小心,却一层层直钻过毛孔的缝隙,填满了骨髓里的坏疽空洞。我手中拎着张遇见行李的其中一件,黑色背包沉甸甸的,已经不是那么新了,是我俩一次去商圈玩时他买下的,上面不乏使用很久的痕迹,我印象里每次我们去外地参赛他一定会带上。张遇见在不远的地方和经理说着话,他踩在新刮落的叶子上显得安稳又平和,嘴角似乎是挂着笑的,微微垂着头,我很想试图去看清他的眼睛,但不由自主的眨到眼角干涩,他的影像反而模糊地陷入了整个广州9月的图景。


我们数个人站在车的左侧,整齐一列滑稽得像是等待领导检查队形。张遇见不出意料的打算从头至尾挨个队友关照一遍,我能听到他嘱咐教练注意身体,嘱咐这位队友不要急躁,嘱咐那位队友要对自己有信心。那我呢?我也算是队友中的一员吗?他正有些疲惫的向我走来。


“不要害怕”他站定在我面前,张遇见早就接过了我帮他拿着的背包,左右两手拎着大大小小形式各样的名为过去的痕迹,走起路来不免有些踉跄。他把它们安置在我脚下的那块红砖,抬起手缓缓落在我左侧肩膀上,那双手我曾经是无比熟悉的,食指指腹有较薄的一层茧,中指上的茧厚很多,小指留有一条浅浅的划痕。这双手原本是应该有很大重量的,它在高光时刻秀出过亮眼的操作,在险境里悬走钢丝孤注一掷,它承载了那样多的旧日时光,就连被我握住的时候都沉重得像我的最后底牌,此刻却轻飘飘的如同纸片暂时在我身上歇脚。


我们俱乐部的小区花坛里开满了零零乱乱小十种花草,在无人打理的小区里毫无美感可言倒也不是不能理解。我们被经理以锻炼身体为名逼着下楼散步的日子里,燥热的蝉鸣,热浪,汗水,湿透又被吹起的衬衣,直到这些碎片混合进汽水里溢出了无聊的气泡,我们才在一角发现了那株小小的淡紫色绣球。


开始时候,我和张遇见并没想过对它施以援手,还是张遇见看到其他花开的实在旺盛甚至挡住了大部分阳光与水分,嘴硬说着要让场面和谐起来。于是我俩例行在每天锻炼时间找来“营养品”给它投喂,生怕做好人做不到底的我们浇过可乐,教练泡剩的茶根,阿姨用的淘米水。在我蹲在一边看张遇见小心地拿后院生锈的铲子给它松土的第三个星期后,那株绣球居然颤颤巍巍的生出了新的花苞。即使仍然受限旁边的一串牵牛挤在角落,但未完成的事物总是给人无限期待和感动。我和张遇见站在它面前就着夏夜里的晚风享受震撼,我不知好歹的觉得那绣球此刻肯定想伸出小手同我们道谢,张遇见甚至有些热泪盈眶了。


张遇见对我绽放了一个特别灿烂的笑容,幅度大到嘴角努力够着耳边,我这回终于与他对视,直视他眼睛却除了看不到表情的我的倒影外什么也看不出,好多红血丝,昨晚没有睡好吗?很轻很轻的声音,我想舒展身体埋进去好好睡一觉的声音,包裹着一不小心就能被风吹碎的渴求安慰与温柔,“不要害怕”,我听见他说。


我想那时我的心脏应当没有工作,我被流动的空气黏住,套着层真空的包装,我肃穆的看着他拉开车门坐进去,脑子里想的却是张遇见看不见来年的绣球开花了。


我的队友们打趣说张总走的真潇洒,张总又能过上四处流浪的日子了,只有我看着他转身时,觉得他的背影很难过。


我当然知道他很难过。


缓过神来时,常去我们俱乐部蹭饭的三花发狂似的追着离开的车跑了好远,在我被炸裂般的头疼击中,抱着疲软的身体蹲在地上不知多久时,它跑回来,扬起被汽车尾气吹的灰头土脸的脑袋,又低头舔了舔我撑在地上的手。


打包好大部分行李,我把箱子推到房间门口,才惊觉已经快到12点了。本着出去透透气的想法,我趿拉着拖鞋走上深夜的街头。我从小就不喜欢往外跑,离开家乡去到广州已经是一次大型出远门,然而来到广州后,训练,比赛,复盘,直播,全身心投入已经应接不暇,直到今天才发现这几年竟都没有放松地好好欣赏过广州的夜景。左拐,过红绿灯,右转,进入这条街道,左排第三家,我站在人声鼎沸正值高峰的大排档门口。


我们队伍去过少说几百次这家大排档来满足味蕾,那一次还是我们打完夏季季后赛的第四天,虽然季军的名次谁都不会满意,但我们当晚还是例行传统从酒店回来后直奔据点,点好一桌烧烤也就美其名曰举行庆功宴,散会后各自迎接珍贵的暑假。


张遇见还是点了玻璃瓶的百威,我要了两瓶娃哈哈AD钙奶,今天张遇见的兴致好像十分高昂,菜品还没上齐两个空啤酒瓶已经撤下,替换成了度数更高一些的种类把酒杯斟满。他坐在我正对面,我的手有时会在翻找成堆的烤串间无意与他触碰,指尖因为着急拿签子被烫出的微红一路攀附,染上了耳垂耳尖,从五感蒸腾出的暧昧热气和大排档的喧哗躁动对流冲撞,降下一场专属于我的隐晦甜蜜。我恍惚酒精和情欲原来也是可以通过空气传播的吗。我躲闪着他的视线,却也暗自窃喜之所以要避开是余光瞥见他时不时地望向我出神。


张遇见端起杯子的动作好像就没怎么停过,他大胆,开朗,殷勤,拉着左右两边的人开玩笑聊家常,营业质量堪称完美。酒对于此刻的他来说也许只是一种液体,仰头灌下,重复的动作像是预先写好的程序,鼓胀破裂的白色泡沫发出嘶嘶声,电波一样聒噪又持久。终于在我觉得事情不太对劲忍不住开口前,队友们主动提出结束,理由是他们要抓紧时间去ktv再疯一个通宵,我一边调笑着说你们几个熬不住何必花唱歌儿的钱住宾馆,一边理所当然的抓住张遇见的手腕,“那我和遇见先回去休息”。


午夜的巷间没有太多人来人往,即使是在广州这样多彩的城市,一步步远离了烧烤店的烟火后,夜生活对于大多数人而言还是意味着整顿休养,与一天的烦闷和解,归位下一次睁眼时看到烦闷的阈限。张遇见的左手揽着我,头微微斜靠在我的肩膀,他大概是醉了,暖黄的路灯打向他浅浅红晕的脸泛出更加柔和的橘色,和前方金属光泽的现代霓虹好像不处于同一个世界。是日落,是我奔跑到地平线边缘拥进怀里的夕阳。张遇见掌心的温度很恰好地传递,如果我们一直这样一路无言,我认为我也应该能领悟他的手语,可惜在第四条街的转角处,他停下来,手从我身体跌下,一种挫败无力感顿时毫无预兆地席卷而来,我要开始读不懂他的心事了。


他仰头看着我,从第一次来俱乐部后我又长高了一些,不知觉间他仰头看我的角度也越来越用力。清明的银辉同他的眼睛一齐望向我,我再也没法逃避我最最喜欢的那一眼潭水,它循循地逼问我,让我忍不住吐出最希冀,最惧怕,最妄想的--我要去捞眼底的星星。


“一花”,他用特别认真平静的语调,但口吻悲哀惶恐地念出我的名字,“还来得及吗”


乐于冲浪的我没少看过队超瓜格,层出不穷的选手私生活,去留问题早已见怪不怪,从赛季初以来张遇见的名字挂在首页上的次数数不胜数,一来二去连罪恶的快乐也审美疲劳。我陷入巨大的懊悔中开始自责为什么不做好准备早点排演这一天的到来。我想张遇见肯定没有醉,他怎么会醉呢,他的酒量明明那么好。


我大概是低着头思考了很久,我觉得思考不出结果完全归咎于四周氤氲的水汽烧毁了我艰难运行的大脑。果不其然,再次抬起头时从那潭水泄出的眼泪像小溪一样在他脸上蜿蜒而过,曲线衔接着弧线,我本能地伸出手掌去接,惊觉它冰凉又滚烫,像是我在这几年夏天无数次拧开的房间的铁制门把手。我手心终于积累起一汪小池塘,也许我也哭了,因为总有不断砸下的水珠,能直中要害地激起最底部的刺痛,仅仅投射给水面一圈不大不小的涟漪,我努力闭紧但心绪还是从指缝流失,不吝啬地泼洒给地面。


于是我纵身一跃,选择把自己和三年一同溺死在这汪池塘里,水藻与腥气充塞胸腔肺叶,我开口便全是关于未来美好想象的气泡,被贪婪撑大的组织爆开糊了满脸,连同咸湿的辛涩倒灌进嘴里将我活活闷死。


人在将死之时也许有一种报复的快意,像是哪吒剔骨割肉不彻底,不畅快。对海鲜过敏然后放肆吃虾,红疹从萌芽到消退是强迫自己对痛苦一遍遍反刍,最终你扬起布满抗体的手臂说我吃没问题,即使无人知晓岁月回溯,它曾的确是最无辜也最残忍的亲历者。


往后的日子一如常态,队伍优化补强,空缺的位置马上就有新人前来顶上,我尽量让自己的能力跟上赛事规则乐于翻新的花样,身边的队友有的短暂驻留,有的也愿意敞开心扉和我谈谈俗套的远方与理想。每年转会期的腥风血雨依旧上演的火热,我却少了更多兴趣去窥探瓜格贴吧,只是在最终上报名单里看到熟悉的id一个个消失不见,我心中感慨,当年把“第五活化石”当做选手殊荣,其实回头去看也不过是由相同背景下他人命运的聚散离合做基石垒成。张遇见好像是有了新鲜的生活,东玄告诉我,他去咖啡店做学徒,计划打满两年工攒些钱换到别的城市生活,他想多见识见识世界的风景,张遇见这样和东玄解释。我毫不意外,张遇见从前就和我说待在同一个地方很没意思,他的理想就是懒散地开着房车游荡,他特意用了游荡这个词,在这些事情上他一向拥有被低估的勇敢和决心。


第四年的季后赛我听前来送应援物的粉丝说看到他在观众席坐着,第五年的总决赛导演在一则赛前预告片里请他聊了几句对队伍的羁绊并打气助威,深渊赛bp的间隙导播切了场下他的镜头,集体复盘拉视频进度条时我看到他紧张地正襟危坐的样子觉得有点好笑。


我在最后一个夏季赛夺冠,却忘了是第几次冠军。当天晚上其余的队友一边试图把金色的碎屑收藏起来,一边盛情邀请我好好吃一顿夜宵,我笑着说吃饭的机会还多的是,示意他们好好玩,孤身回到了住宿的酒店。凌晨两点的房间空寂无声,身在异乡太多次让我戒掉了认床的习惯,我把屋内的灯全部关上,睁着眼睛平躺在柔软的床上什么也不想。引擎的启动,行人的嬉笑,没关严的窗户自然没把杂音完全隔绝掉,我的耳朵似乎还因为几小时前会场和奶茶店里粉丝的加油应援震颤鸣响,我猜想呼声沸腾之际声音一定可以传到这里。手机不适时的亮起,眼睛还没从幽微的夜色里缓过来,在眩目的光亮中微信里多了一条不适时的人发来的不适时的内容“辛苦了”。隔着白色的对话框,我能闻到他常抽的那款香烟的味道,还是和以前一样能把我呛到咳嗽流泪,而自从他走后,他的桌上再也没有出现过这样让我讨厌的牌子。


我恨我不是果断坚定的人。


电竞世界好像总是被赋予太多想象力,但我越打越是觉得这方世界其实单薄的可怜,几根网线居然可以织就这样大的一张糖纸,有的选手凑出当下最值钱的东西,如同典当一样当掉青春,过往生活的底色,浓缩但速溶版的健康与情愫。殊不知持有请假条并不会因此获得怜悯与谅解,迟来的像生长痛一般的后遗症让人在午夜抽筋时涌出眼泪和脏话,只能扳着小腿固定好姿势,安抚般的按摩更像是乞求,所幸活跃的神经并不会过分干涉昏沉的睡意,第二天也许会收获失忆样被恩赐的忘性,也许会一瘸一拐地挤上早高峰的地铁。


我不知道我将要疼多久。


我离开小区,这些年我没有在俱乐部添置过极为重要的东西,箱子底部的滚轮声听起来轻快地飘忽。坐上返程的大巴,当熟悉过太多次却是最后一次的街道开始倒退,我才被钝感地提醒自我骗妈妈说在广州找到一份待遇不错的工作起居然已经过了这么多日子。在我拎着行李辗转于每个回程的站点时,都会没由来地想到,张遇见走的时候究竟装了些什么东西,怎么会那么重。


我曾在商店的明信片上欣赏过日本的富士山,落樱覆盖的,或是拂晓空濛的,头顶上随心所欲的云捎来问候。我一度认为张遇见是那最灵性的一座隽秀,而我举棋不定不愿随意停泊。但我错了,其实我才是擅长被宥于地面落地生根的,在漫长的不敢指望的永恒里等待云为我眷顾的一瞬。格林威治的时钟敲响,我们各自启程向东西时区背道而驰,指针转过的时差在遥远的梦中的富士山得以补全。


他们在某一天的雨雪里融为一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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